午夜来客

Original 陈浩琛

我们一家都蛮喜欢刚搬进来的这所新居，对面是一个高尔夫球场。客厅、偏厅和主人房的落地玻璃窗面对着这一片青绿苍翠，让人心旷神怡。买这房子时，除了喜欢它的景色外，也因为它宽敞开扬。房子分成前后两进，主睡房在最前面，儿子的房间则是近后院的最后一间，相隔好一段距离，名副其实的一屋两天地，各自各精彩。房间、客厅、饭厅都安装了对讲机，平时简短的沟通就用这个内部联网进行，避免了上下奔走，也无需声嘶力竭。房子的设计留给儿子足够的私人空间，盼着他在比翼双飞前守在我们身边长一点时间。

能如此舒适和亲近大自然，是因为澳洲地广人稀；我辗转定居此地，实属天意。

家在日间是相当宁静的，只听到鸟语天籁。晚上更加静得有点怕人，除了风声虫鸣，唯剩寂静了。

我是个夜猫子，这天深夜在看有关日本武士道的一本书《岩流岛后的宫本武藏》。正看得入迷，忽闻屋顶有细碎的脚步声，步履轻盈迅捷，莫非忍者飞贼来袭？儿子一直在学中国武术，家里备了一条齐眉棍，我赶忙抄上手；看来一场华夏功夫对决东瀛忍术大战，即将一触即发。我屏息静气，全神贯注，尝试估量敌人的正确位置。正当气沉丹田、严阵以待时，响声却倏然而止，万籁又复归沉寂。

敢情是我武侠小说看多了，有点幻听妄想吧？还是早点安歇好了。

一宿无话，翌日，我家照常营业。上班的上班，下厨的下厨，上学的上学。晚饭后来个家庭乐电影，看的是《画皮》。赵薇漂亮周迅俏、子丹武功不得了。儿子喜欢他舞动大刀的姿态，帅气！散场后时间还早，我继续追看宫本武藏与霞右太卫门的决斗，不觉又至深宵。怪异的事情总是在月暗星稀、夜阑人静时发生的。

小说正读到要紧处，忽见书房门口一人赤着脚，披头散发，是太太满面惊惶的来找我。

“赶紧来，卧室里有很恐怖的声音，把我吵醒了。好像鬼爪在挖墙壁，一下一下的，好怕人！

你买房子时，有没有查清楚这是不是一栋haunted house（鬼屋）呀？难怪我们一还价，房东就立即接受，也不回价就卖给我们了，这次亏大了！”

一向精打细算的太太，总能找到人家占便宜的地方。

那些猛鬼作祟、夜半回魂的恐怖故事听得多了。真耶？假耶？信不信由你。不过，对于超自然力量和神秘不可解的事情，我们曾经有过一段亲身经历，所以太太虽然受惊，但还算镇定。

当我去到睡房时，怪声又没有了。

“大概是邻家两个小鬼搞的玩意。前几天我看到他们偷偷摘我家院子树上的柠檬，骂了他们几句，就想出这些花样来报复。明天我就找他家长说去，肯定是这样！睡吧，别多想了。”

在我部门工作的，女性占了大多数，而且都是澳洲本地人。每天下午三点半的咖啡时间，闲谈总离不开张家短李家长。这些话题我平时根本插不上嘴，今天总算有发挥的机会了。添油加醋地把这几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，我还满腔保家卫国男子气概地大声说，放工回家就找邻居理论去。

大家听后反应并不如我想象中热烈。迪奥香水的忠实拥趸，香飘十里艳迷众生的女同事梦妮嘉嗲声嗲气的问：“先不忙着，我亲爱的。你家附近是不是有很多大树呀？”

我面上虽然堆着微笑，内心却忖道，废话，哪有没长树的高尔夫球场？！

我的助理碧翠丝也插进话来：“我想是果子狸在你家屋顶筑窝了。我有个捉果子狸的笼子，明天借给你用。不过果子狸是受保护动物，你要把它带到五公里外才可放掉，太近了它们认路，又回到你家里去。”

望着一脸尴尬的我，闲时就参加保护动物协会义工的珍妮花柔声道：“其实送走了也不一定管用，其它的果子狸是会来填补这个空缺的。尝试和它们共处吧，这些小动物都很善良，不会带给你伤害的。它们讨厌声音和光，真的受不了就在它们筑窝的地方安装一些发光发声的设施好了。”

受教了，亲近大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。来到一个新的国度，要学习的可真不少啊！

几年后装修房子，装修工人说我家的屋顶有三个果子狸窝，前、后、中间各一个。工人问我们晚上为什么没听到它们活动的声音？我想这些年来，已习惯了与小兽们一起生活，对这些不速之客发出的怪声早已充耳不闻了。